最终他们都得偿所愿。

指路在置顶简历
 
 

【Feanorian】Chapter 1. 白船

*原著向,费诺里安于天鹅港。

*又名《二梅寻父记》

*插图版在这里 ⬅️

 


血迹漫布四方。

天色依旧黑沉,像一块化不开的墨石。这夜没有星群,只有相融的血火。火苗躺在沙土上,最浅的橙红从那里流出来,落在地上时变成深暗的殷色。而这殷色在石地上蔓延、稀释,最终消沉近无尽的黑暗里,如同一条通入永夜的长路。

Maglor走在去往海岸的道路上。他的右手握着剑,那掌间的力道过于沉重,以至于剑柄磨破了他的手心。但Maglor不敢将它松开,就像他不能确定是否还会有下一次袭击,或是一旦他的手离了剑,自己能否还有勇气将其执起。

这夜里还有些别的东西在发亮。一些金属——大多是工匠的锤斧,还有部分箭矢与少量匕首——散落在港口的石地上。大多数Teleri在加入战斗时并没有像样的武器,他们的工具或是猎具就是他们所能找到的全部。火光在这些冷却的金属上留下了一个惨淡的白色光点,颤抖着,如同一个苍白而虚弱的亡魂。

血水自Maglor的长刃上滴落而下。

他正在寻找他的兄弟们。

有一种不自然的雾气散布在天地间,令看清百步外的事物变得格外艰难。但即便如此,Maglor也没有为自己点燃一根火把。因为当他和周围都是暗的,那么黑夜便保护了他,将他隐藏在它阔大的翅膀下。而一旦Maglor点燃了火,他就被暴露了,成了一个明亮的靶心。火焰将照亮他身上的护甲,让每一个尚存一息的Teleri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敌人。

Maglor继续向前走着,一边当心不被地面上的异物绊倒,一边寻找他自己的族人。他们似乎赢了这一战,但Maglor不能确认。在这一场意料之外的战役中,没人知道下一刻会出现什么变故来。就像Maglor曾带人离开Fëanor的主营,本意是带着人手去逐渐变得混乱的人群中一探究竟,却在途中便接到了进攻的命令。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原本带着善意的劝阻慢慢转变为剑拔弩张的对立。而随即冲突升级,双方间的摩擦从言语上升到肢体的程度。之后的事Maglor就不是那么清楚了。从他离开到接到抢船的命令,之间不会超过一刻钟的时间。几乎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撞上了Fëanor的红衣的传令官。

而在那直白的命令下Maglor闻到了更糟的信号——Fëanor的恐惧…甚至是疯狂。那一刻Maglor感到不安,他父亲的命令回荡在他耳边,他想象Fëanor下令时的语气与神色,感觉有水从手心里渗了出来。

但Maglor服从了它——出于恐惧或是责任,他说不清,但他那么做了。

于是争端继续酝酿下去。有人扔了石头,有人放了箭。在见了第一滴血之后,Noldor拔了剑。在Maglor闻到更大的危险并试图阻止冲突上升成不可收的激烈打斗时,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有第一个Teleri倒在他的剑下,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起初他避免着留下致命的创伤,但渐渐的他开始顾不得那么多。

而当他终于得以停下,奥阔隆迪的白色海滩已被染成殷色。那时Maglor举目四望,见到的只有黑暗中闪起的剑光,以及难以辨别的身影出现又隐入黑夜。他挪动脚踝,便碰到脚边不知名的亡者。

Maglor的心跳轰鸣在他的胸腔里,快得仿佛要炸裂一样。[1]

在其他任何念头出现之前Maglor的身体先行动了起来,以至于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寻找’——从那些倒下的或仍在战斗的精灵中,Maglor在寻找自己的兄弟。

他得知道他们是否还都活着。

Maglor继续走在那条砖石铺就的长路上,在走过某个黑暗的转角后他看见了更多火光。但这不是那种匍匐在砖地上残喘的将熄余火,或是四处奔走漂泊的流光——有人捧着一股鲜活的火焰静静地站在远处,坚定的,就像黑夜里的一盏明灯。未经思考,Maglor便向那个方向走过去,如同遵从生物逐光的本能。

于是他找到了Fëanor最年长的儿子。当Maglor走近时,他红铜发色的兄长正站在一艘天鹅船边。那时对方的左手握着火把,而他右手的长剑归鞘。Maglor看不见Maedhros的表情,那高大的Noldo[2]始终背对着他,红发上的铜质发饰在Maglor渐进的火光里明亮起来。

Maedhros在端详他身边的那艘白船。他看着它,安静而专注地,仿佛那是Nerdanel新作的雕像。Maedhros手里的火光跳动,便将那白船的一角照得明亮。

“Nelyo。”Maglor用干涩的声音叫了一声。

Maedhros转头。借着火焰Maglor看清了对方的脸,并一瞬间被那上面的混乱所震撼。

那不是Maitimo的脸。这是Maglor想到的第一件事。那不当是他的脸。

——他的长兄何时如此落魄过?

Fëanor的长子,那Tirion城的王长孙,他永远以高贵、坚定而平和的样貌示人。当Maedhros站在城市的顶端,便有世界展在他面前,王庭站在他身后。——那是才Maglor记忆里的样子。

而现在的Maedhros面颊上沾着灰土,碎发从他眉间垂下来,像是冬季里枯萎的藤曼。他前额的血迹或许不是他自己的,但在他眼角边有一道伤口还没有愈合,血滴便从那里渗透出来。

Maglor开口。

“血。”

然后他听到对方说。

那一瞬Maglor愣住了。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对方指的是他自己的脸。Maglor抬手,用仍握着剑柄的右手在脸上蹭了一下,便有死血在他的手背上划开一道干涩的墨迹。Maglor看着那道痕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最终他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在Maglor走近之前Maedhros转头继续端详起那白船,而前者缓步向前,融入对方的火光,最终站到和他平齐的位子上。

“这就是他们拒绝我们的理由。”他听见Maedhros说。

Maglor顺着对方的视线抬头。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泰勒瑞的白船,在更早的时候他曾造访奥阔隆迪,那时Fëanor还没有造出他珍爱的Silmaril。作为诗人与歌者,Maglor来此倾听另一个民族的声音。彼时他踏上另一艘相似的白船,在它平整温润的白木甲板上远眺,便看到宽阔浩大的海面与若隐若现的彼岸来。

——那遥远的海岸是他们现下的终点了。

“‘我们心血的结晶。’”Maedhros又说——那是泰勒瑞的君王在形容这些白船时所用的词汇。

“很美。”他评论到。

Maglor看向他兄长的脸。那糟糕的状态下Maedhros的脸呈现着一种低沉的平静,他像是在默哀,或是在体味。Maglor很少看到Maedhros露出这样的表情,毕竟在Valinor几乎没有事情值得他们哀悼——只有一次,当他们去往Lórien的花园,Maedhros对着睡在那里的Míriel,他们的祖母,露出过相似的面容来。

直到现在,Maglor终于确认站在他身旁的这位红发Noldo的确是他的兄长了。

“的确。”然后Maglor说。他的声音变得平和了许多,焦虑和不安开始从他身上渐隐退下去,Maglor听到自己的心跳正慢慢驶入平缓。之后他抬手,继而将自己的长剑收鞘。

Maglor又缓缓吐出一口气。

Maedhros看向他弟弟,眼里有询问的意思。

Maglor试图挤出一个微笑,表明他一切都好,但他失败了。他脸上的肌肉过于僵硬,使得牵动嘴角做出一个细致而自然的动作变得尤为艰难。于是他放弃了。Maglor舔了一下唇,便尝到腥甜的味道。那股似铁的腥气在他嘴里晕开,顺着他的舌尖蔓延在口腔里。他的嘴唇干涩,但这血似乎并不来自他的伤口——那更像是从什么地方飞溅到Maglor脸上的。

他骤然意识到那可能不是他自己的血。

有一场打斗在Maglor的记忆里鲜活起来,他想起那个Teleri精灵,他脸上的恨意,他伤口里的红色,与对方倒下去时金属碰地的脆响。

Maglor猛地捂住嘴。一股强烈的恶意在他胃里翻动起来,带来一种沉重的眩晕,像是返归的亡灵要将他拖入地心。

Maedhros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试图搀扶他的兄弟。Maglor猛地抓住对方的腕臂,手指握紧像是要凿进Maedhros的血肉里。Maglor痛苦的眼睛看向对方海灰色的虹膜。

“‘Fair shall the end be[3]’,”他挣扎着开口,“这你相信吗?”

Maedhros怔了一瞬,很短的一瞬,然后他回握住对方的手腕。

“现在所有人都会继续走下去了。”他说。

强烈的不适迫使Maglor闭上眼睛。

Maedhros说得很委婉,而Maglor明白其中的含义。但如果将这亲族相残认定为必要的损失,仅把这次屠杀当作一次为了延续他们的复仇而牺牲的、令人痛惜的献祭,这代价是否过于沉重了?在王庭前Fëanor承诺了Noldor族的自由与美好,让他们成为Arda欢乐与美丽的主人[4]——而非这样一场相残。

有一种恐惧在此刻勒住了Maglor的喉咙,他的呼吸为此变得艰难起来。

他们确曾踏上通往美好的道路过吗?

他们的确也承诺了毁灭,但这是对那些企图隐匿或秘藏一颗Silmaril的人们——或将其握在手中,或将其藏于远方,无论何种,他们虽远必诛[5]——但此刻理应远不到那一步。这些倒下的Teleri,他们远不在这誓言的名录。

Maglor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Maedhros看着他的弟弟,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与皱紧的眉头,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Káno——”

“天不会再亮了,”这时Maglor说,“这一夜永远也不会过去了。”

但Maedhros接上了他的话。“天的确不会再亮了,”他说,“所以我们得自己寻找‘天明’。”

Maglor艰难地看向Maedhros。

“所以你相信他。”他说着,喘息沉重。

“我追随他。”Maedhros回答,“而我相信我们——所有那些我们所能做的,还有那片广阔的彼岸。”

“…”

Maglor松开了Maedhros的手臂。

所以你相信未来,相信命运——以及主宰命运的可能。

Maglor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相信同样的东西。他用未染血的那只袖口将自己嘴角与口中的残血擦净,黑发从他的肩膀上滑下来,带着某种疲倦而挫败的味道。Maedhros手里的火把翻动在他身边,那火焰明亮,可Maglor开始觉得有些晃眼了。

“Turco、Morio和Curvo在清点船只,”这时Maedhros开口,赶在陷入沉默前换了个话题,“你继续往前走就可以遇到他们。Telvo不是很好,Pityo和他已经上船了。他们有负伤,但也都平安。”他顿了一下,“Káno,他们都平安。”

他们的兄弟们都平安。

Maglor感觉自己终于松了一口气。

“父亲呢?”然后他问到。

“父亲在最前面。”Maedhros说,他的声音突然不那么自然,“Ñolofinwë也来了,他们加入了战斗。——现在他自称FinwëÑolofinwë。”

Maglor愣了一下。“FinwëÑolofinwë”,他们父亲的半血弟弟将他们祖父的名字冠于自己名前,这举动明显带有宣誓继承权的意味。Maglor的眉毛沉下去。

“那父亲…?”

“我不知道。”Maedhros说。他向着黑夜看了一眼。“我没过去。”

Maglor沉默下来。Ñolofinwë来了,便意味着他们的堂弟也到了,而他的兄长可能不愿在此刻面对昔日的友人。Maglor看了看手背上的血。

“我去找父亲。”他说,“…我还有好多事要问他。”

Maedhros看了看他的二弟。有一会他似乎想说什么,Maedhros右拳握紧又松开,但最终没有加以阻拦。他点点头,说:“好。”

 

然后Maglor离开了。

Maedhros的光晕在他身后缩小下去,黑夜在他面前展开。码头上有更多燃着的火炬,却仍然不够明亮。随着道路的延续船只变得多了起来,地面经过了简单的清理,金属被清除下去,露出其下的红色血迹来。

整片港口已经被Noldor占领了。Maglor在这里见到了更多熟悉或至少认得的面孔,有人在看见他时垂首行礼,嘴里念着“殿下”。多数人身上带着血迹,来自自己或别人的伤口。有一些船只上同样溅上了血,那狭长的一道红色墨迹,像是船只本身的伤痕。灯火照亮了大部分本隐藏在黑暗里的东西,Maglor看见有人躺在路边,整齐地排成一列,身上盖着长到遮住眼脸的毯子。偶尔有的人没有,便露出他沉睡的面容来。

Maglor突然希望火焰能暗淡下去。

他拦住了一个过路的族人,开口询问王子们的下落,便得知自己最年幼的两个弟弟在不远处的一艘白船上。在离开前Maglor打量了那个被他拦下的这个Noldo青年,后者向着Maglor行礼然后离开,他手臂里抱着毛毯,眉眼间挂着倦意。

Maglor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他最小的弟弟受了最重的伤。

当Maglor见到Amras时,Amrod正在为其包扎伤口。有一只箭射中了Amras的小腿。箭头已经被取出来了,Maglor看着被撕开的裤腿和上面触目惊心的血迹,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Káno——你没事。”

开口的是受伤的那一个。Maglor看着他最年幼的弟弟,船舱里的火光明亮,Maglor看见对方眼角的水痕,怀疑他可能刚哭过。Amras在Maglor的视线里垂下眼睛。

“我没什么大碍…”

“你别乱动。”

这回说话的是Amrod。Fëanor最小的两个儿子是一对发色深红的双子,两个Noldor拥有几近相同的容貌与声音,甚至连性格都是相似的。唯有最亲近的家人可以辨别其中细微的区别。

“…好。”更年轻的那一个回应到。他的头沉得更低了一些,便有头发从他耳朵上滑落。双子的发色与他们长兄的铜色不同,更接近深秋的红枫,而年长的那个发色也更深。

Maglor在他们身边蹲下。Amrod手上也有一道伤口,不如Amras的严重却也是糟糕的。Maglor接过对方手中的绷带。

“剩下的交给我吧,Pityo。”他在对方的肩膀上拍了拍,“去处理一下你的手。”

Amrod迟疑了一下,然后他照做了。

沉默接管了剩下的时间。在Maglor处理伤口的时候Amras一直沉默着,有时候他感到疼痛,却只是握紧拳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Maglor的眉毛皱得更深了。他看得出对方的痛苦。Amras的手在抖,他的脸色苍白,看起来虚弱得近乎憔悴。他知道这并不只来自于伤口。

Amrod一直在一旁死死地盯着他们。Amras的双胞胎哥哥不愿意让别人碰他的弟弟,他没有找治疗师,而是决定自己为对方疗伤。而Maglor理解对方的感受。他接过了Amrod手中的纱布,让自己的弟弟去休息,但也没有寻求别人的帮助。

Maglor预料过他的兄弟会受伤。刀剑的刃端锋利而无眼,他使用它们,它们也被别人使用。使用的双方都会流血,为其所伤,直到再也流不出血来。

算上Maglor的父兄与子侄,Fëanor的家族有9位成员踏上此程,而九个Noldor里所受最重的仅是一道己被处理妥当的箭伤。Maglor想到那些到躺在路旁的Noldor或是Teleri,觉得自己不能再期望更多。但他仍感到心悸。如果Amras中箭时他正与人交战,如果那时他正要招架对方落下来的利刃…突发的创伤带来意料之外的失神,而战斗中瞬间的失神将带来无法预计的后果。如果他…

然后Maglor感到有一只手盖在了自己的大臂上。他抬头,便看到他弟弟的脸。

“我没有大碍…Káno。”Amras说,“真的。”

Maglor觉察到自己的表情可能很糟。他想起不久前Maedhros在见到他时长久的沉默与开口说出的那一声“血”,意识到自己的样子不会比任何人更好。然后他看到Amrod向他们走过来,手里握着一块洗好的毛巾。来者将它递给Maglor,后者站起身接过它,并将其敷在脸上。那上面的水是冷的,Maglor想起那些冷却的金属,感觉它们或许拥有相似的温度。

Amrod在他弟弟身边坐了下来。Amras的眼神依旧暗淡,仿佛快要熄灭的火光。这令Maglor感到担忧,他弟弟的状态太糟糕了,对于精灵而言这甚至是危险的。Maglor想他或许应该为他唱一首曲子,一首平静而柔和的曲子——但此刻旋律死寂在他的脑子里,他试图回想乐音,听到的只有刀剑的鸣响。

Maglor在Amras的肩膀上握了握。

“呆在这里吧。”Maglor说,他也看向Amrod,“…等我回来。”

现在Maglor还不能留下,他还要去找他们的父亲,他还有话要问他——为他的兄弟们,也为他自己。

然后Maglor离开的船舱。

 

他下一个找到的弟弟是Celegorm——或者说他是被对方找到。Valinor中最俊美的猎手直觉敏锐,他们其实离得不近,Maglor看见有个人影在火光中向他招手,认出他三弟变了调的声音。

“Káno!”

Maglor向那个方向走过去。Celegorm的右侧被他的卫队包围,而左侧站着神犬Huan。对方看起来已稍稍清理了自己,他的脸是干净的,那上面没有伤痕也没有血。

Celegorm也向Maglor的方向小跑着迎过来。他们在相距两步的位子上停下,Celegorm上下打量了他的二哥,然后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Káno,你没事,太好了。”他说着将手从剑柄上撤下来,“太好了。”

“Turco。”Maglor向对方点头,“你…”

“我都好。”Celegorm快速地说,“Morio和Curvo也没受什么伤。”他四下环顾起来,“我的人也没什么损失。不过双胞胎不太好。Telvo伤得最严重,中了一箭。那帮混蛋竟然放箭!我要是再迟一点Telvo可能就站不起来了。”Celegorm眼里闪过凶狠,“那群懦夫已经被我们解决了。但Pityo拒绝从他弟弟身边离开,也拒绝医官,我没办法让他放松,好在那伤不危险,Pityo的手法也不错。”

“我见到他们了。”这时Maglor说,“我让他们先在船里不要出来。”

Celegorm停了停。“也好。”他说。然后Celegorm转身面对有更多船只的地方,“我们已经把船清点的差不多了,Curvo和他的卫队正在安排掌船的人手,Morio统计了伤亡人数。”他顿了一下,“不管怎么样我们成功夺下了这海港。那群可笑的Teleri阻止不了我们,Káno,没人能阻止我们——你看那些白船,都是我们的战利品了…”

Maglor看着眼前那个Noldo浅色的脑袋,识破了对方想要隐藏自己面容的意图。

Maglor伸出一只手。

“Turco。”他说。

Celegorm在Maglor的手碰到自己的肩膀时颤了一下。他骤然停在那里,声音一下子掐灭下去,像是突然被人按住的琴弦。

“…我遇见了Nelyo。”Maglor又说,“我们…站了一会。他告诉我你们在这。”

Celegorm转头。

“Nelyo在哪?”他问。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回走,在灯火更暗的地方。”Maglor回答,他顿了顿,“我听说Ñolofinwë来了?”

“Ñolofinwë?Nelyo是这么说的?”Celegorm回答,他的眉毛抖了一下,“最先来的实际是Findekáno。Nelyo和他,他们一起战斗过。但在我们取得胜利后没多久我就找不到他了。他…”

然后他没再说下去。Celegorm眼里的神色复杂,他又看向海面,眉毛皱起来,好像在寻找一个不存在的答案。

Celegorm甩了一下头。

“我们需要他。”他说,声音比先前低沉。

Maglor沉默了一会。

“父亲在最前面吗?”最终他问道。

“对,他在那。”Celegorm说,他看向他哥哥,“你要找他?”

Maglor点头。然后他看见Celegorm盯着自己的脸,那眼神好像他疯了。

“你最好别去。”Celegorm警告到。

“我有话要问他。”Maglor说。

“那你更不应该去了。”Celegorm回应。他顿了顿,眼里似乎闪过恐惧,“父亲他…和平常不太一样。”

这不是个寻常的说法。Maglor皱眉。

听起来Fëanor并不在发怒,甚至可能也不在得意——为他终于又得以向前一步——不,这些都不至于让Maglor的兄弟,Fëanor的儿子,感到陌生。

Maglor胸腔里的不安加重了。他的手指在剑扣上无意识地摩擦起来,Maglor抬眼看向四周,有队伍在远处集结,他看到有一个黑色的影子站在台子上,怀疑那是他的另一个兄弟。

“父亲在做什么?”他问。

“他在和Ñolofinwë与Arafinwë队伍交涉。”Celegorm回答,“Curvo一直跟着他。他让我组织人手严防Teleri的增援,又让Morio统计伤亡人数。我们正在做。”他说着指向不远处的路边,他们的四弟正站在那一列亡者之前。“我得走了,Káno。Curvo在组织船只,再往前走一点你就能看见他。再之后就是Ñolofinwë的队伍了。”Celegorm顿了一下,他在深呼吸后继续说,“别去找父亲。”

Maglor向他缓缓地点头,但他什么也没说。

 

Caranthir在生气。Maglor那位脾气最暴躁的兄弟将他黑色的眉毛拧在一起,继而怒视着他身边的一切。

于是Maglor知晓对方并无大碍。Caranthir生气,说明事情超出了他自己的控制范围——有什么他所不期望的境况出现了——却也说明他的精神依旧良好。Maglor知道只有当他的四弟不再发怒时,事情才到了一个为危险的阶段。

“固执、愚蠢、无谓、虚弱——毫无意义!”

Maglor听着对方的咒骂声,决定还是让他自己呆着比较好。

然后Maglor见到了他的最后一个兄弟。Fëanor最喜爱的儿子拥有和他父亲几近相同的样貌,Maglor的五弟站在台子上俯视海面,看起来就像是Fëanor本人一样。

“Curvo。”Maglor在接近时喊了他一声。

Curufin回头。Maglor在对方的面孔上看到了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Curufin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他就那么看着Maglor,就好像他现在仍在Tirion,他们还未出发——他所指挥的不是染血的白船,而只是那些决定动身的Noldor。

“Káno。”对方开口,声音是一种特殊的平静。Maglor看着他,想起Curufin曾用这个声音同他们的母亲道别。

Maglor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张了张嘴,却复又闭上了。海风是某种寒冷刺骨的味道,将他所能找到的词汇统统冻结在嗓子里。

然后Maglor抬脚向前,最终站到了与Curufin平齐的位置上。他也向海面看去。

“你已经分配得差不多了。”他说。

Curufin点头。“主港的船已经安排好了浆手,大部分队伍也完成了分配。”他将视线投向船队,“Telperinquar和他的人会搜集剩下的船。有人要求带走逝者的遗体,将他们安葬到Cuiviénen去。但我们可能没有足够的船,毕竟躺下比站着更占据空间。并且Cuiviénen也太远了。”他摇头,“我们大概率会把他们留在这。”

Maglor在Curufin的话里沉默下去。这一瞬间他几乎认不出他的兄弟来。当Curufin提到那些亡者,他的声音平静得好像所述不过是工坊里新进的石料与金属,好像这样一场残酷而突然的残杀没有在他心里激起任何波澜。

Curufin一向执着、坚定,他很少改变他的意志,而是同他们的父亲一样,会始至不渝地将认定的事一做到底。但那并不当是这样——不是这样对代价的沉重置若罔闻,也不是对失去与伤痛无动于衷。没有任何人比Fëanor的心里充斥着更多的爱——没人比他更爱自己的父亲,没人比他更想把爱留下。因此在失去它们的时候,没人比Fëanor感受到更多的痛苦。而最像父亲的儿子继承了这种强烈的情感,Maglor明白他弟弟身上最深沉的特性,相信那只是被藏了起来。

但的确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深刻地、入骨地改变了。

这个时候Maglor感到了疼痛。他感受到失去,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在他心里留下一块徒劳的空白。

Curufin看着他的二哥,眼神洞悉地。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里,等待对方的动作。

“父亲在哪?”半晌后Maglor开口。

“‘父亲’。”Curufin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语气迟缓得好像在思考着它的含义。他看向Maglor的眼睛。“你是指Noldor的君王。”

Maglor感到窒息。有什么像黑夜淹没夕阳一样淹没了他。

他突然知道改变的是什么了。

他早该知道的。

在过去的某个时间里他们不再使用“爸爸”的谓称,开始叫Fëanor“父亲”。Maglor没有料到会有一天他们连“父亲”也失去了,而剩下的只有“君王”。

但这其实说得过去。他们的父亲在离他们越来越远。这是注定的,他早就闻到了命运的味道。

毕竟他们都身份和立场,责任和目的——没有一项与原本相同了。他们从守护者变成复仇者,从追求爱到成全恨。有人用Maglor自己的声音在他脑中发问:你在期待什么呢。

“他在指挥船队,”然后Maglor听到Curufin说,“决定出海的顺序与路线。Ñolofinwë与Arafinwë也在那里,但他们都不能否定至高王陛下的决定。”

“你早就知道,对吗?”这时Maglor问道,“在他下令的时候,你就知道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Káno,你手上的是什么?”Curufin突然说。

Maglor迷惑了一下。他皱眉,为对方打断他而不快了一瞬。他想说他的手上并没有东西。然后Maglor低头,发现了自己手里的剑柄。

他父亲锻造的这把剑。

Curufin也将自己空着的左手握上自己的长剑,然后反手将其拔出了一尺。光滑平整的金属骤然遇见光亮,便在他主人的身上留下一道斜长的寒光。

“你问我是否知道,”Curufin说,“我的答案是那并不构成影响我行动的因素。我对他们没有恨也没有爱,而我的心是否将这定位为邪恶与罪过,这都无所谓。我们只是要前行而已——毕竟我们手上握着的是剑了。”Curufin看向手中的长刃,“你惧怕黑暗吗,Káno?但其实我们已经在黑暗里了。你厌恶它吗?如果我们在任何一个地方停下,那就会成为我们的终局。”他抬头,“所以我们不能停下。我们所宣誓的美好或者黑暗,总要由我们自己去成全。在这道路上我唯一不能接受的只有无为 ——如果有任何一种结局是由于我的犹豫或是未尽全力而出现的,那么我将唾弃它,连带我自己。”

Maglor看着Curufin线条坚硬的侧脸,体会着这些话中所蕴含的意义——那些他们已经得到的与将要到来的,所能做的与徒劳无望的。他想起Maedhros的欲言又止,想起双生子脸上的倦意,Celegorm眼里的凶狠,和Caranthir徒劳的咒骂。

然后他想得更远。有一会他想起Tirion白色的城墙和水晶的台阶,优美的建筑在Laurelin[6]的光辉下闪耀,那里站着他母亲亲手制作的雕像,白色的理石拥有他们自己的面貌,代替他们守望那座再也见不到的城市。

母亲。

Maglor开始下意识地盼望天明,光芒将从那港口与海峡后面挥洒出来,黑夜溃散在它面前,展露出天地原本的面貌来。

旋即他意识到这一夜似乎要永远停留下去了。双圣树熄灭了。Silmarils被夺走了。连星辰都被遮盖在浓雾之后——他们没有光了。

Maglor没有意识到他和Curufin到底是谁第一个离开了那个可以看到船队的高台。火光在Maglor身后缩小下去,他走进更偏僻与昏暗的地方,最后的光点被曲折的路面与石砳吞噬。

没有光了。

现在又只有他一个人了。

一艘落单的白船出现在他面前。那庞然大物安静地漂浮在黑沉的海面上,海浪拍着打组成船身与码头的木料,奏出单调而不变的节奏。在没有光的地方,所有的黑暗组成同一张硕大的影子。

寻找、夺回;

我们必须——

——我们需要那光。

Maglor将双手撑在膝盖上。他喘息、颤抖,有什么东西在试图冲出他的灵魂,透过他的喉咙,意欲绽开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

然后他背后亮了起来。

有一束熟悉的火光接近了他。Maglor转头。Maedhros站在那里,他的左手握着如灯的火把,右手里是他的竖琴。

然后他把火把递了过去。

“Káno,”他说,“启程了。”

 

 

End.

2020/8/19 - 9/20


[1] 致敬LT的《将燃》,在第【6】章里她曾提到二梅的心跳。

[2] 似乎好像可能Noldo是Noldor的单数形式…如果我错了或者此处本就该用表种族的‘Noldor’,请告知我我光速去改x

[3] “Fair shall the end be, thou long and hard shall be road.” (结局理当美好——以艰险与漫长为路。)Fëanor的演讲原文。

[4] Fëanor演讲原文: “…then we and we alone shall be lords of the unsullied Light, andmasters of the bliss and beauty of Arda.” 我们,唯独我们,当成为那无暇之光的主人,成为Arda欢乐与美丽的主宰(记忆中的文景翻译)。

[5] Oath of Fëanor

[6] 双树里金色的那一棵。




——例行分界线——

终于废话比正文短了我痛哭流涕x


*荣誉属于托老,错误都是我的。*


想了想还是打了双梅tag,其实总共也没几毛钱。把大家骗到这里真对不起我负荆请罪。

怎么说,觉得自己大概也是个狠人,成天叫嚣着要吃糖和甜饼,一下笔就都是这种东西。没有在开篇放出刀预警是因为我觉着看见白船大家应该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x

但总体而言这篇的内容大概就是一点我对费家的理解。

不过,嘿,说来其实我还写个了关于Feaorian与Feanor本人的小作文…在【这里】,如果有人有兴趣....x


21 Sep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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